鞠白玉：这样的性格，只能嫁给外国人

文 | 鞠白玉

非常困惑，选美冠军全安琪的获胜为什么会令中国直男哀鸿遍野呢，究其根本，也许是挑战了直男苦心建立的一种国人女性审美标杆，如果全安琪赢了，意味着与全安琪处处相反的、受国人认可的群体外形特质是彻底输了？

既便全安琪拥有健康肤色、高挑身材、自然苹果肌、皓白牙齿、猫样棕色瞳孔和乌发这些硬件，仍然不能打动同胞的审美标准；那么优雅谈吐、钢琴与演讲才艺、致力社区服务、良好的教育背景，这些软性条件同胞简直视而不见。

▲ 资料图：全安琪

迪斯尼出品的《花木兰》，是最受西方认同的中国女性的经典形象，但同胞认为花木兰也丑。被西人赞赏的吊眼、稍厚嘴唇和蒙古脸，都是同胞认为中西文化差异中的一个重大误区，而这一误区始终无法消弥。

世界上任何国家和地区的男性都会谈论女性，但恐怕没有比我国男性对女性的物化更严重，外形认知更单一的。就连我认识的诸多艺术家，在生活里也毫不掩饰这种执着又单一的审美观：必须白皙。

白皙苗条年轻，在中国即是美的王道。想起前年和一众艺术家出差到遥远的塔希堤岛，终于可亲眼见到，曾令高更意识到“这可能是最美的人类”的波利尼西亚人：完美的肌肉线条和深棕肤色，明亮瞳孔的黑眼睛，带着一股生根在海洋和土地上的最具生命力的气息。

▲《塔希提的年轻姑娘》（《止庵：高更笔下那些永恒的忧郁美人》）

当我被这样的美丽所震慑时，发现身边的男同胞毫不为之所动，他们带着根深蒂固的国民审美经验去世界任何地方，古巴、巴西、西班牙、意大利，一切公认的盛产美人的地方，都丝毫不能动摇他们对白皙苗条年轻的信仰。

中国人对美是最为苛刻挑剔，又是亘古不变，在对于人之美这件事上，是最不突显阶层。又无论艺术家、学者、演员、公务员、工人、农民、大学男生，在择偶和追求女性上都有惊人的一致，年轻意味着易驯服，而易驯就是居家的良伴。甚至白皙瘦削带来的孱弱感，仍然是男人潜意识所需要的安全。

▲ 资料图：87版《红楼梦》中的林黛玉

连爱情都需要一劳永逸，幼嫩单纯的女子，更易控制，更依赖于人；爱情不需要经营，不需要和有胆识又有幽默感的女人纠缠。所以全安琪的才情、自信和在多元社会里展示出的顽强，怎么可能被中国男人所发现。

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全安琪仍然被同胞贬斥，一如贬斥所有在西方成名的女性，我们和西人格格不入的审美与价值观，意味着文明未曾进步，甚至跟民国时期相提都是一种倒退。现代人对苍白羸弱的迷恋，莫不就是清代文人对裹脚布下畸型小脚的认同。

北京女孩全安琪能在一个健康的审美体系下成长是幸事，不在一个被贬损外貌，以致于所有才华品性都不被看见的环境里生存是万幸。在中国长大的女孩若不是百里挑一的美貌，多少都会受到过明里暗里的外貌欺凌，来自男性的排挤、讽刺、挖苦，只因为他们容不下不符合他们单一枯燥的审美。

有年和两个媒体高层有个工作晚餐，我答应相约一个记者同行，这俩位男士竟一起问道：漂亮吗？漂亮和工作能力有何相干，若是不美貌又影响了他们的晚餐胃口？我拒绝回答这个蠢问题，最后的结局就是不欢而散。临别时高层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性格，只能嫁给外国人。

“长成这样，只能嫁给外国人”，也是诸多中国男性对女性的恶意，仿佛国外就是非美女的流放地，外国人是眼盲且慈悲，收留下国人审美难容的女性。但中国男性，其实也从未直面和外国人探讨对外形美的认知到底偏差在哪里，我认真询问过欧美朋友，他们连连喊冤，比如他们人人嫉妒巩俐的男朋友，可见巩俐就是可以弥平审美差异的鸿沟。

▲第69届戛纳电影节，巩俐红毯亮相，东方IC供图

中国人认为不漂亮的女性，他们也未见得惊艳，但除了漂亮这个词语，还有“可爱、迷人、有吸引力、亲和、酷、风趣”等诸多形容女性外形的誉美之词，他们毫不留情地举例：范冰冰非常漂亮，但她不具吸引力。也许这是范冰冰在国际电影节红毯上，只能够艳压国内女星却压不住西方女星的原因。

西方女星呈现的面貌是黑白高瘦皆相宜，每一种美都带着无可取代的霸道。“因为我是我啊！”这种自信真是在国内女星中鲜见。如果都去copy范冰冰，被本尊艳压不是理所应当吗。

▲范冰冰亮相第68届戛纳电影节，东方IC供图

就算去除掉教育带来的教养学识气质，单说形体之美，塔希堤女孩震慑我的是她们天然带的一种气度，在这样的气度之下，蜂拥而至上岛拍美照的中国女孩则是仍然穿着国内流行的淘宝款衣裙和高跟鞋，在艳阳下打着一把防晒伞，歪歪扭扭胆颤心惊地踩在沙滩上，这种在国内常见的娇弱和受惊小兔子般的茫然，在天地之美中，显得格调低下，并且悚然。

所以，到底是选美冠军全安琪拉低了我们中国女人的总体颜值，还是这些沙滩上的病态美人？

每逢奥运会时是人类之美的视觉饕餮，为什么运动员之美格外有震撼？他们将人最原始的动与静的能力通过长年训练展示出来，体魄的强健，意志力、控制力、爆发力和智慧，从狩猎时期到现代社会，不管我们发明了多少能够装点和修饰外形的道具，仍然具有动物性的人类依然最是动人。

▲ 资料图：美国记者的一个试验，请各国男人用同一张照片PS出心目中的美女

全安琪23岁已经有颈纹，体态也绝非少女，但西方审美里少女美本就是一个薄弱单元。法国30岁以前的年轻演员成功不易，非要熬到有妇人气才算能踏入星途。

普通女孩若情史空白，面对爱人简直难以启齿，你是有多不可爱才没机会与人相爱？国人强调女孩婚前应恋爱经验少方算纯洁，可你纯洁与爱过多少有何相干？你所有的过往生活都写在脸上刻在眼眸里，你的脸庞身体盛的都是所有在精神上的经历和获得。在一个健康的生活下，因年龄所获得的自然的眼纹、颈纹，这样的印迹究竟有什么需要被嘲笑的理由。

因中国男性审美的强势所造成当下的千人一面，在二十年后的中国会造成一道独特的景观，人势必会衰老，会坍塌，到时整容一代的面目连一道自然的褶皱也没有时，还有可能与二十年后的全安琪一比高下？

(原标题：《中国美人》)

【作者简介】

鞠白玉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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